周瑄璞:大周村,一个热乎乎的真实人间
《像土地一样寂静:回大周记》,这部长篇非虚构作品,讲述了一个有着六百多年历史、两千多人的村庄——河南省临颍县大周村的由来、传说与故事。
在河南文艺出版社编辑张丽眼里,她看到了作者周瑄璞笔下“一个热乎乎的真实人间”,有着让游子牵肠挂肚的人情之美,也让读者见证了个体的悲欢浮沉。
对于后者涉及的与农村有关的公共话题,周瑄璞丝毫不回避:“感激她的慈祥与平静,也正视她的创痛与顽疾,做平静的观察者和温柔的议论者,或许这才是最好的‘乡村书写’”。
以下是张丽撰写的阅读札记:赤子之心,乡村之味——读《像土地一样寂静:回大周记》全文内容。
《像土地一样寂静:回大周记》周瑄璞著
河南文艺出版社2022年1月版/38.00元
赤子之心,乡村之味
文 | 张丽 河南文艺出版社编辑
离开大周村四十年,以最熟悉的陌生人的身份回归故乡的作家周瑄璞,用她记录者、抒情者的双重视角,为读者捧出一部动人的非虚构作品。在中原腹地这片有着六百年历史、两千人口的村落,她观察、走访、倾听,然后以细腻的文字将大周村的琐碎日常、过往风貌、人情世相、沧桑巨变一一诉诸笔端。可以说,这部书既是作家的还乡书,又是中原乡村志,它不仅承载了一个游子浓浓的乡愁,更立体展现了一个村庄的时代样貌。
从来乡愁最动人。所有被《回大周记》戳中心弦的读者评价它时都一再慨叹其满溢着“真情”和“泥土之味”,让人忍不住梦回故乡。周瑄璞说,故园情愫,驻扎在我们每个人心中,乡愁乡音辐射到我们的心灵世界……“童年生活对一个人的影响有多大呢?我要说,是全部。”
她曾经以为大周村是世界的中心,四十年在外游历,看遍村外风景后,大周又一次成为她的中心。她不厌其烦地去颍河故道上徘徊,搜寻儿时的记忆,却发现曾经丰满的母亲河如今已逐渐干枯且早已改道。但好在,颍河已经进入文学史了,这自然得益于孙方友、李佩甫等中原作家不懈的书写,但她的孜孜以求亦功不可没。
河水断流、改道,让人心生忧愁,但轰隆隆的火车,却如梦幻一般,绿皮车缓缓开来,和谐号倏然而去。70年代挤火车、赶火车的狼狈、艰辛已成回忆,随着火车更新换代的是经济的蓬勃发展,人们纷纷走出村庄,遍布全国,年轻人的抵达范围更广阔,生命的可能性也前所未有地丰富起来。他们只在年底匆匆回到家乡,这时候村子里会热闹上十来天,“初五便蠢蠢欲动,仿佛城市离开他们转得不好不圆展了,等到上了火车才长长出一口气。”大周的日常是属于孤寡老人和年幼孩童的,这些既是大周村的现实,又是全国农村的一个缩影。
对作者来说,故乡值得一次次回望,是因为它封存了太多美好的童年回忆,40年后,儿时玩伴如今何在呢?带着淘宝般的好奇心,周瑄璞找到了嫁在邻村的大妮儿,通过大妮儿这一中转站,辗转联络到了身在北京的芹芹,远在新疆的小好,打工深圳的小秀……手机信号像魔法一样,将小伙伴人到中年的面孔一个一个送到了作者的眼前,激动、惊喜、诧异、陌生、无限唏嘘混杂在一起,她们热情聊天,带着过往的亲密。大妮儿盛情留宿,作者也试着住了一晚,但终因生活习惯不同,“于是再不与她同住。” 人们试图打捞过去,却如触碰到了水中月影,不过是看起来美好而已,终究还是要各奔当下的生活。
被留守的老人、儿童,被空置的日常大周,被岁月改变河道的颍河和儿时玩伴,这些是周瑄璞笔下活生生的农村图景,我看见他们,如同看到了自己的村庄,这些随意一瞥就能窥探到的乡村现实,让人感慨万千,心情沉重。但总有人在燃烧村庄,在充实村庄,他们就是大家公认的乡里能人,他们就是周瑄璞笔下的周大国与王永杰。
从小体弱多病,像棵豆芽菜的大国,又因为意外事故成为残疾人,看起来不堪一用,然而全大队两千多亩土地都被他和另一个残疾人承包了。这个身体不便的农村人,拥有发达的头脑和清晰的思路,身在乡下,心系世界,对时局十分关注。经过无尽的心机与较量、利益的谈判与权衡,与几十人的公家队伍舌战,讲政策、摆条款,才终于拿下了这一片沃土的使用权,耕种、挣钱、养家,周大国活出了一个残疾人的尊严与无限荣耀。
如果说周大国还带着泼皮无赖的成分,那王永杰可就当真称得上是耕读传家了。这个热爱文学的农人,承包了大片的红薯地,经营着自家的红薯加工厂,把春薯育苗事业做到了省内外,甚至远销新疆。他白天奔忙,夜晚读书,偶尔写写文章练练毛笔字,农忙时全情投入,农闲时又把自己交给阅读和写作。在与周瑄璞闲谈时,他对自己每一部读过的书都如数家珍,让人不由得心生敬意。
正是有了周大国和王永杰们,有了这些深耕土地的乡里能人,农村才不至于彻底凋敝。感谢作者的观察与书写,让我们看到了农村的希望与能量,这是不容易被匆忙回乡的游子顾看到的人情之美,也许这种美深藏于各个村落呢?
在刻意让自己与大周保持距离后,周瑄璞说自己对故乡的回望与观察更加透彻、理性。她丝毫不回避与农村有关的公共话题,比如农村男性的婚姻困境,这不仅是大周的症状,也是全国农村的时代病灶。
先看书里的一组数据:拥有2856人的王曲村,超过三十岁找不到对象的小伙子,有60多个,离婚者20多个。
胡刘大队有465户,人口2100人,没有结婚的男青年有近300人……这些未婚青年家的房子都盖得相当好……叔叔又补充说,这些数据来自该村党支部书记。
为什么?上世纪90年代计划生育政策最紧的时期,只能生一个,农村孕妇一做B超发现是女孩儿就要流产,导致男孩儿多女孩儿少。近十余年来,随着城市化进程、房地产经济的飞速发展,农村的婚恋市场已绝对掌握在女方手上。想要娶媳妇,县城里有房有车几乎成为标配,对有两个儿子的农民家庭来说,负担极其沉重。
作者的儿时玩伴大妮,就是“两个儿子夜夜愁”的代表。大儿子的婚事因为缺了县城一套房而告吹,买房就成了这个家庭的头等大事儿。为了攒钱,大妮全年无休地工作,省吃俭用,结果却因为胃癌而过早撒手人寰,离开了让她牵念的尚未成家立业的孩子。这是“大周伤心故事”,又何尝不是千千万万个村庄的伤心故事呢?
除了时代造就的“农村光棍儿”现象,还有中国乡土特有的“熟人伦理”,宅基地纠纷等等问题,作者都没有回避。对生养自己的乡村来说,感激她的慈祥与平静,也正视她的创痛与顽疾,做平静的观察者和温柔的议论者,或许这才是最好的“乡村书写”。正如周瑄璞所说:“这里不是天堂,也不是苦难之地,而是一个热乎乎的人间真实……”
来源:河南文艺出版社
初审:邹春江
复审:张中江
终审:张维特
排版|邹春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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